霖我|致命十年
贺峻霖 and 你
安得与君相决绝 免教生死作相思
下滑下滑
—
“先生叫什么名字。”
喇嘛要我写下他的名字和生辰,以便为他祝福。
我拿起笔,在纸上很快写下那个名字。
“是你的配偶,或者是…对象吗?”
喇嘛明显比我年轻,估计刚刚二十出头,说话尾音上扬。
我合上笔帽,看着香炉旁边升起的一缕青烟。
“不是的,都不是。”我轻轻摇摇头,尽量控制情绪。
“但是,我爱他,还有可能吗?”
“仓央嘉措的情诗中写过,”
“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
“第二最好是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用相思。”
喇嘛面带笑容,仿佛二十岁的他已经懂的比常人还要多。
“既然已相知相见,那为何不相思相恋。”
—
我和他相知相见在高一。
说实话,那年八月的尾声还是热的不成样子,仿佛刻意的让夏天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零一九年八月三十一日,星期六。
成都气温三十六摄氏度,晴。
我当时只想好好学习,考个满意的大学,当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罢了。
班主任是个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挺个啤酒肚,踩着拖鞋慢慢悠悠的写下“李飞”两个字。
真普通,和他本人一样普通。
“根据开学考的成绩,我暂时决定了班委和各科课代表。”
“政治课代表,贺峻霖。”
我晃晃脑袋,用钢笔在白纸上划拉出一个“贺峻霖”,心想着这名字考试挺吃亏。
“政治副课代表,江煦。”
我心一惊,脑子跑不过嘴,蠢话直接脱口而出:
“又不是什么官职,怎么还有正副?”
李飞在讲台上给了我一计眼刀,我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就是多年稳坐副校长之位的传奇人物。
完了,闯大祸了,开学第一天把班主任给得罪了。
“噗嗤”一声,前面的人笑出了身,扭过头来看我。
我刚想去问他笑什么,就被他截了胡:
“你好,贺峻霖。”
看着他伸出的手,我下意识的观察三秒,手指细长,指甲修剪的圆润,骨节处有淡淡的粉色,完全就是姑娘家家的手。
“哦…?”
我迷迷糊糊的就拉着他的手,礼貌性的上下晃三下。
他又笑出了声,这次我看见他有两个小兔牙。
“怎么和老干部见面一样。”
我也咧开嘴傻笑,咱俩没合笑几声李飞就来了个河东狮吼:
“贺峻霖,江煦,你俩要聊就坐一起聊!”
然后在全班的注目礼下,贺峻霖提着书包把我的新同桌赶到他的位置上,又理所当然的坐在我的旁边。
“李老师,现在我们俩可以说话了吧。”
贺峻霖坐的笔直,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嘴上说的话却把李飞气的要命。
狠人,是个狠人。
我把书竖起来,遮住半张脸拉过他说悄悄话:“你不怕李飞把你赶出去啊?”
“放心好了。”他也学着我把脸遮起来,“他不会狠心对一个年级第一的学生动真格的。”
好家伙,这比狠人还狠一点,敢情是个狼人。
贺峻霖的热情和我天生的自来熟是我们感情的催化剂,我们一个月内变成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我手撑着一边的脸侧过身看他,明明都是十几岁的人了脸颊怎么看上去还是肉嘟嘟的,想着想着就伸出手恶狠狠的捏了一下。
贺峻霖扔掉手里的笔,扭过头装出凶巴巴的样子问我干什么,又不停的揉着刚刚被我捏红的脸蛋,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哎呦,我错了我错了。”
我赔着笑脸,另一只手也不老实,像个流氓一样抓住他的手腕。
“脸这么肉,怎么其他地方这么瘦嘞?”我看着贺峻霖几乎瘦的皮包骨的胳膊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贺峻霖像个小孩子一样狠狠的揉了一下我的头发,骂了我一句“流氓。”
什么比连续两节李飞的数学课还让人无语。
贺峻霖终于受不了我不停的唠叨,放下笔问我吃不吃甜品。
“学校对面开了家甜品店。”他是这么说的。
咱俩默契的对视一眼,然后拿着校服外套和手机就跑了出去。
万万没想到这个封闭式管理的学校如此丧尽天良,哪怕我每天都和保安爷爷早安午安,他还是不肯放我们出去。
贺峻霖对我挤挤眼,然后拽起自己的衣袖,漏出瘦的不得了的胳膊。
“爷爷,你看我们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人前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扭过头恶狠狠的踩了一下我的脚。
“啊…!”我疼的弯腰,抬起头就想给他一拳。
他顺势拉过我,也把校服外套卷了上去,把我的胳膊往门卫面前送:“爷爷,你看她,饿的胃疼,都站不直了。”
“啧啧,你看这胳膊,都皮包骨了。”
门卫爷爷被这个影帝成功骗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将校门打开一个小缝子。
“快去快回,俩个瘦娃儿多吃点!”
“好嘞!谢谢爷爷!”
我蹲下身看展览柜里的蛋糕,贺峻霖一脸认真的和店主姐姐聊天:
“这甲醛合格吗?”
店主姐姐噗嗤一下笑出声:“放心吧,绝对不会伤到你小女朋友的身子。”
我莫名其妙的抬头,和贺峻霖来了个尴尬的对视。
“不是的。”
我俩同时对店主姐姐说。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而已。”店主姐姐笑着把蛋糕递给我们。
我和贺峻霖几乎每天都去蛋糕店,那是高中生活中唯一的桃花源。
我们俩次次都点提拉米苏,贺峻霖还喜欢从学校食堂带两瓶热牛奶。
他经常在走的时候带走一块不是非常甜的蛋糕,回到学校后送给门卫室的老爷爷。
和所有故事一样,再平淡无味的生活也会有高潮情节,欢乐,或是悲伤。
高三学生暑假需要提前返校,来了便是让人窒息的摸底考。
贺峻霖成绩从年级第一跳到年级前五十,连带着他空荡荡的位置,让我摸不着头脑。
贺峻霖是在公布成绩后的第五天来学校的。
校服在他身上显得特别宽松,他大夏天带着口罩,刘海被汗水分成一缕缕。
没等我问,贺峻霖就先开了口,揉着头苦笑:
“最近头有点疼,不知道怎么搞的。”
“要不要去一下医院啊?”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有点担心。
他从高二就经常嚷嚷着头疼,但都是睡一会就没事了。
从他眼下的黑眼圈我都可以看出来他没睡好,恍惚间我好像抓住了端倪。
他好像再也没有完整的上过一天课,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我经常一个人面对旁边无人的座位。
十月中,开学快两个月了。
他又是几天没来,发信息也不回复。
再见他是那周的周五,一个天气凉爽,温度适宜的一天,因为校运会快到的原因,学校都有了点生机和活力。
他穿着单薄的卫衣,帽子翻在校服外面,带着口罩,几乎遮住整个脸。
他笑着把口罩拉下来,歪着头问我他是不是瘦了。
是真的瘦了,甚至脸白的像纸,没有一点血色。
“你怎么了。”
我讨厌这句话,但又不得不说。
不会因为一句问候就让他好受一点,或者把痛苦分我一点。
他笑着用手指在左边的头顶画圈,语气平淡的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这儿,长了个肿瘤。”
贺峻霖可能就是小说男主,长得像,名字像,性格也像,可能是拿错了剧本,让他受了这么大罪。
“良性,还是恶性…”
眼睛蒙上一层雾气,贺峻霖一点一点变得模糊。
“不知道啊,医生说看不出来。”
我软着嗓子问他要不要紧,他摇摇头反过来安慰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当然是大事。
我看着贺峻霖脸上没有丝毫血色,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心中不由的怀疑他是不是以前的贺峻霖。
他身体越来越弱,迟到的早自习,缺席的体育课,我仿佛看到了他生命的倒计时。
贺峻霖在毕业典礼那天蹦蹦跳跳的穿梭在人群中,一瞬间我好像觉得这都是梦。
但等他静静坐在那里,眉头微微皱在一起,因为头疼出了一层虚汗,粘住刘海时,我好想抱抱他,告诉他身后还有个我。
父母在三个人的群里不停催促我早些儿回家,我默默回了个“陪贺峻霖”。
他们瞬间安静了,不再轮流信息轰炸,可能他们都知道这个人对我多重要。
我长叹一口气,把手机放进挎包里,贺峻霖现在正撑着头看车水马龙。
“贺峻霖。”
他又马上调整好表情,一脸痞痞的笑,回过头看我。
“江煦,你毕业后去哪。”
声音很轻,一阵晚风就吹散了。
“去…重庆,和你一起,你说过你要去重庆的。”
我眯着眼睛看他,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天桥栏杆上。
他笑出了声:“好啊,去重庆。”
“可惜得让你一个人去了,我要留在成都治病,我离不开我爸妈。”
良久的沉默,我调整好情绪,作出轻松的样子:“好啊,治好了再去找我,我等你。”
他垂下头,晚风缠绕发丝,亲吻脸颊:
“不会好了。”
—
我的大学好像就是为了贺峻霖而上的。
拼了命的读书、上课,马不停蹄的去实习,拼了命的考了个教师资格证。
抽空还要帮他去看看重庆,吃遍了火锅,买了不少小东西给他玩。
我回家那天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约着贺峻霖吃了顿火锅。
“哎呦,江老师。”
四年,见过几面,但太少了。
肿瘤是恶性,没有治疗的必要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持生命。
他点了麻辣火锅,红汤不断翻滚,冒着热气。
“喝酒不?”
贺峻霖拿着菜单,抬头对着我笑。
可能在别人眼中,我们就是两个热恋中的小情侣在聊天。
“来一瓶,但是你喝不了。”
我接过菜单,在江小白的旁边画了个勾。
没喝过酒,不知道酒量这么差。
一瓶下肚就头晕眼花,俯下身手撑着头,勉强保持清醒。
坐在对面的贺峻霖还在不停的往火锅里放菜,时不时眯着眼睛笑着看看我:
“醉了啊?”
尾音上扬,带着笑意,像只小猫挠的我心痒。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看着热气中的贺峻霖眼睛不知不觉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皱着眉头把脸埋进臂弯里,像高中上自习课时偷偷打瞌睡一样。
还是贺峻霖把我拖起来的,让我站直了小心翼翼的裹上外套和围巾,看我没法走路干脆把我背了起来。
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手圈住他的脖子,因为碎发的原因我时不时不舒服的晃晃脑袋,在他衣服上蹭几下。
贺峻霖往上颠了颠快要滑下去的我,笑着微微扭过头:
“怎么和小猫一样乱蹭呢,要是别的男的可说不定对你做什么。”
我眨巴眨眼睛,不清不楚喊了几声“贺峻霖”。
“在呢在呢,干什么。”
“因为你是贺峻霖啊。”
我伸过头对他没头没脑的笑。
“贺峻霖就不会对你做什么对吧,你以后可碰不到我这种好男人了。”
我又迷迷糊糊应了几声,突然鼻子一酸,不知道贺峻霖哪句话戳中我的泪点。
“你好好治病,我还等你一起去重庆呢。”我把脸埋在他的衣服上,闷闷的吐出几个字。
“你不回重庆了呀?”
“不回去了,留在成都也挺好,在这当老师,还可以…”
贺峻霖,还可以多去医院陪陪你。
“算了,没事。”
我所在的学校离医院也挺近,所以我每天理所当然在下班后去医院陪贺峻霖。
他比高中安静了不少,多半是靠在枕头上听我一个人在那说上半天,有时候累了就闭上眼睛,还是给我面子时不时嗯嗯啊啊几声。
好在初中放学还是比较早,我每天中午一下课就赶去医院,到上课为止可以呆上两个多小时。
“小江又来找小贺儿啊?”
护士长每天中午和我迎面走来,她出医院,我进病房,她也算看着贺峻霖从小孩慢慢成年,也知道我经常去找贺峻霖。
贺峻霖每天看见我去都像只小兔子一样咧开嘴皱着鼻子笑,傻乎乎的喊几句“江老师”。
床头的安眠药和止疼药加重了我的恐惧,贺峻霖和贺叔叔贺阿姨从来没有告诉我贺峻霖头疼的只能睡上几个小时,彻夜无眠是常有的事。
我嬉皮笑脸的告诉他初一的小姑娘送了我一把糖,偷偷告诉我她好喜欢我。
贺峻霖双手托着脸学着小孩子说话的腔调和我打趣:
“哇啊江老师我好喜欢你啊,你喜不喜欢我这个乖宝宝呢?”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从口袋掏出糖塞给他:“喜欢喜欢,当然喜欢你。”
贺妈妈突然进来,也跟着我们两个笑:
“小河当然喜欢小江,小江也喜欢小河啊。”
对啊,江肯定喜欢河,江煦肯定喜欢贺峻霖。
感冒了,见不了贺峻霖了,他那小身板一感冒不知道要折腾成什么样呢。
视频通话也不行,医院的信号不好,动不动就卡死了,贺峻霖和我都两头急的团团转。
“你等几天,我好了就去看你啦。”
我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给他发信息,他这个人没几分钟就回了过来。
但今天没有,二十分钟也没有动静。
我急得团团转,心不在焉,一会看一下手机。
“会不会睡着了,说不定病情好转了呢。”妈妈安慰我。
“但愿吧。”
回信息的是贺阿姨,一段长长的语音:
“小江啊,贺儿今天做手术呢,医生说治好的几率还是有的,贺儿就说赌一下吧,刻意挑的你不在的日子,怕你担心,你好好上课啊,不要累着了,贺儿等着你来找他呢。”
凌晨五点,我从床上跳了起来,语音是三个小时之前的。
迷迷糊糊看见了书桌旁边贺峻霖之前给我的字条,让我贴起来,不要备课备到半夜把身体累坏了:
“静静等待,好好睡觉,做一只冬眠的小熊。”
字条尾部是贺峻霖用彩笔画的一只小熊,他自认为帅气的睁只眼闭只眼,旁边还有个星星。
“爸!妈!送我去医院!”
我站起来裹了件睡袍,贺峻霖说过我穿这衣服和小熊一模一样。
—
凌晨五点半,我跌跌撞撞赶到时医生推着贺峻霖从手术室出来,旁边的贺阿姨被贺叔叔搀扶着,捂着脸哭泣。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已经…没有办法了。”
我冲上去时只看到一张白布遮住了贺峻霖的全身,所有感官被无限放大,贺阿姨的哭泣声,贺叔叔的叹气声,我爸妈的惊叹声,医院日光灯发出的电流声,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白色的床单刺激着我的眼睛。
泪水控制不住的流下,我捂着嘴控制住呜咽声,堵在喉咙好像要把我淹没。
“走了。”
我听见贺阿姨在静默中说了一句。
“走了就解脱了。”
“小江,等一下!”
我回过头,贺阿姨手里抱着个软绵绵东西向我小跑过来。
“阿姨。”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身体已经没有力气,眼睛也哭的干涩疼痛。
“这个,是贺儿的,我猜应该是给你的。”
我接过东西,是两个玩偶,一个小兔子,一个小熊。很明显是手工制作的,不出意外是贺峻霖做的。
我低下头把脸埋在两个娃娃上,是阳光的味道,还有洗衣液的香味。
怪不得贺峻霖经常躲在卫生间门口一遍又一遍洗什么东西,大冬天冻的双手红扑扑的还不让我帮忙。
我带着娃娃没有直接回家,绕了一截路去了学校门口的蛋糕店。
风铃碰撞,奏出一首叮叮当当没有名字的歌谣。
蛋糕店的店主姐姐正安静的所在里面,看到我来吓了一跳。
“呀,你都长这么大啦。”她踮起脚向后打量,“那个…以前和你一起来的小孩呢?”
“他有事。”我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坐在我们以前坐的位置上。
还是提拉米苏,蛋糕上撒着一层可可粉。
我吃了一小块,下意识的聊了几句:
“和以前味道不一样了,好苦啊。”
“苦吗?”她看了一眼,“合着以前你的蛋糕都给你小男朋友吃啦,一直都是苦的啊。”
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可能因为以前一直在和贺峻霖说话,根本没有用心去尝一下什么味道。
“你们俩现在有没有孩子啊,你们结婚了吗?”店主姐姐看了我一眼,笑嘻嘻的说。
“我和贺峻霖吗…?”我瞪大眼睛,有点吃惊。
“贺峻霖?就是以前那个小孩啊。”
我摇摇头,露出苦笑,有点无奈。
“哎呀,我当时就看出来他喜欢你了。”
相识相知十年了,相爱相思十年了。
—
他离开的第三年。
相识相知第十三年。
我去了南京的鸡鸣寺。
周围都是来许愿的人,有人希望身体健康,有人希望长长久久,有人希望事业有成。
我跪下来,双手合十。
“第一最好是不相见,如此便可不至相恋。”
“第二最好是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用相思。”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贺峻霖一定要平平安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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